黑川伊佐那从中华街的岔道口出来，看见村上莉香站在街边搂着一个黑发女人接吻。伊佐那叫鹤蝶先和灰谷他们去吃饭。鹤蝶对整整齐齐的新年聚餐存有执念，只是没敌过伊佐那茫然的眼睛。

亲吻结束时，莉香和伊佐那对上视线。她送女人上车，朝车屁股摆手，等找不到车的影子才扭身对伊佐那扬下巴。

村上莉香慢吞吞走过来，视线在伊佐那身后的男孩们身上绕了一圈——鹤蝶不愿意离开太快，就好像多磨蹭的那点儿时间伊佐那会回心转意跟他们一起离开——村上莉香晒在红灯笼热热闹闹的光芒中，奶油糖果一样白皙光滑的皮肤映着暗幽幽的红，下巴藏在米白色的围巾下，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她说：“小孩，我认出你了。”

伊佐那用了几分钟判断“小孩”这个词是用来称呼他的。村上莉香笑眯眯的脸在他记忆中清晰起来，她的眼睛一如十四年前那样生机勃勃。伊佐那说：“我也认出你了。”

“和朋友吃饭呀。”

“不，不是一起的。”

“好像我会把你吃了似的。”村上莉香看了看表，挤着眉头说，“不会耽误你们太久的，两句话的功夫。”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八点的飞机。你只想问我这个？”

“本来也没什么好聊的。”

“这倒是，我们得有十几年没见了。”村上莉香搓着手掌，“有点儿冷，找个店坐坐？”

伊佐那与她并肩走着，村上莉香歪头看他：“你还真是长高不少，今年多大了？”

"17岁。"

村上莉香吹了声口哨。

“他们怎么办？”

“想跟着就跟着，反正你等下就要走。”

“去见几个老朋友。加莲和小艾玛怎么样？”

“不知道。佐野艾玛大概过的不错。”

村上莉香顿了一步，伊佐那回头看她。

“我可没有要瞒你的意思。”村上莉香摊开手，狐狸脸可怜兮兮地皱着，“谁也不会当面讲别人家的事啊。”

“你果然知道。”伊佐那想冲莉香发火，但胸口没什么火气。他发现自己面对村上莉香时能冷静地说出自己不是黑川加莲的孩子。明明前些年还会对佐野真一郎大吼大叫，现在却平静极了。他想自己是面无表情的，或许他还对村上莉香笑了笑。村上莉香也没什么歉意，反而一副我早提醒过你的样子。她真的早提醒过他，只是那时候伊佐那年纪太小，听不懂她文绉绉的暗示。

村上莉香从不对他讲“你妈妈如何如何”，她在他跟前只讲“加莲如何”，对佐野艾玛则会脆生生地喊“叫你妈妈来”。

村上莉香跟黑川加莲同岁，两人幼时是极好的朋友。村上莉香初次登门，黑川加莲的确表现出欣喜，随即她发现莉香挂在手腕的那支价格高昂的包，笑容便落下来。直到莉香讲她搬进隔壁那幢破烂的老房子，黑川加莲才长吐了口气，慢悠悠问她她的丈夫怎么没有一起来。

村上莉香仍然笑着，坏兮兮地挑眉说：“你忘记啦，我是同性恋来着。”

某次称为“爸爸”的人和黑川加莲爆发争吵，村上莉香成为他攻击黑川加莲的武器之一。一起长大的人也会出现有出息、没出息两种。有出息的如村上莉香，搬进破房子是为了离幼年伙伴近一些，本人却每天专车接送、名牌鞋帽。没出息如黑川加莲。这场争吵在黑川加莲吼出“当初我就该跟莉香一起去美国”为节点，“爸爸”一拳砸在黑川加莲的眼窝，黑川加莲飞出去。

村上莉香的出息比不上“爸爸”的男性身份，黑川加莲在这场恋爱追逐中决定保护自己常规的体面，与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男人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