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ey五岁那年冬天，一场雪下了三天，主干道被封，学校不得不停课。雪又厚又黏，无论是打雪仗还是堆雪人都格外尽兴，因此记得特别清楚。当时家附近的公园还没拆，他和场地圭介、春千夜、千咒、艾玛喜欢聚在那里打雪仗。

他并没有漂亮与否的概念，只记得公园有处紫藤花长廊，一到夏天瀑布似得从藤架顶泻下来。许多杂志在那儿取景，夏天去总能碰到几个长枪短炮对着搔首弄姿的靓丽男女闪烁。

赤星羽是去拍冬装的，她的脸裹在绒帽下，鼻尖冻得通红。和他们一般大的年纪，比公园里任何一个都好看。

是赤星先靠过来问能不能和他们一起玩儿。她身边跟了个拿摄像机的大人，那期杂志拍了她打雪仗的样子。打完雪仗，她分糖果给他们。mikey记得清清楚楚，她给他糖的时候是笑的，左眼的红翼转着圈冲他招手。

当期杂志mikey没买到，杂志封面是当红男星，一经发售便被抢购一空。他十二岁时不知道draken从哪儿淘来一本，当作生日礼物送他。

draken说，真要喜欢你就去追。

mikey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问draken。draken支吾半天答不上来，甩着头发直言：“你这样就是喜欢。”

mikey眉头皱了半响，直觉自己不是。比起喜欢，赤星羽更像是印在他记忆里的一种本能、一股执念，伴随的是星星点点的占有欲。他不太想靠近她，不太想破坏记忆中的那个人，但他又看不惯她这样依赖别人，他清楚如果冲过去扯开三谷隆，一定又会惹她惊叫。

赤星羽在三谷隆的搀扶下离开学校，她脑袋鹌鹑似得缩在三谷隆怀里，借着衣服的遮挡回头看。她被mikey的表情骇了一跳，越发用力攥住三谷隆的胳膊。

三谷隆迁就赤星羽的心情，摩托慢吞吞地爬，等察觉到赤星圈在他腰间的手臂稍松，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放松，他用颇为轻快的语调问："我送你回家吧？"

"没事啦。"赤星搓着胳膊，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有时间的话送我去大卖场好不好？家里要断粮了。"

"好，今天说不定也能碰上很棒的特卖。"三谷隆掉头拐向商场。

两人熟络起来也是因为特卖会。白菜折扣，两人冲过层层人群去抢最后一棵白菜，最终三谷隆败在赤星羽可怜兮兮的眼神下。

三谷隆本以为自己的抢购技巧已经出神入化，能让他甘拜下风的也只有当职主妇，碰上赤星羽，他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你可以直接嫁人了。"三谷隆如此评价。

赤星羽瞪圆了眼，随后脸红起来，缀满菜已经酸得不行的两条胳膊一下子充满力量，她翘着鼻子自豪道："我果然很厉害。"

三谷隆在赤星羽的带领下选购水果，一路惊叹她娴熟而偏门的选购技术。赤星羽鲜少在这种方面获得夸赞，脸上的笑意越开越艳。最后三谷隆买回家的果子果然如她所说的一般甜，只是想到她熠熠生辉的脸蛋和满是皴皮的粗糙的手，三谷隆心底便酸得发胀。

有三谷隆和摩托车在，赤星羽买东西更大胆了些，算着价格，把大米和面粉搬上手推车，又回头看向三谷隆，"拜托拜托"得朝他拱手说："等下要靠你了！"

三谷隆拍拍自己的肩膀笑道："你就尽管买吧！"

等挑完必需品，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商场瞎晃。赤星羽不提离开，回想起学校的事，心里还有些发毛，便试探着问："三谷和佐野同学认得？是朋友？"

"对，我们小时候就认得了。"三谷隆愧疚道，"抱歉，他吓到你了。"

赤星羽老实道："确实挺吓人的。"

三谷隆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笑笑。气氛突然尴尬起来。赤星羽挠挠头，讲笑话般开口含糊道："因为小时候也遇到过比较疯狂的粉丝，所以还蛮怕这种。但是，如果是三谷的朋友，想必也是很好的人吧！"

"mikey是很好的人。"三谷隆狠狠点头，犹豫了下又说，"不过你的判断标准可不要变成'三谷的朋友就是好人'这样啊。再说了，哪有拿我来做交友标准的。"

"因为我只有三谷一个朋友嘛。"赤星笑起来，"三谷是很好人。"

三谷隆撇过头去不敢看她。两人又不再说话，这次只有三谷一人别扭，赤星笑眯眯着脚步轻快，喉咙间不知在哼什么。

结完款后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两人无法，带着东西跑到广场避雨。广场上多的是刚采购结束的行人，两个人大袋小袋也不显眼。

"你晚些回家没关系吗？"赤星羽问。

"没事。"三谷隆有心想反问她，倏地想起她家本就只剩她一人，僵着舌尖不知该再说什么，幸好她只在关注雨，没看到他的嘴巴张了又关。

"说起来，可能还要拜托你一件事。"她回头看向三谷隆，摊着手，无可奈何道，"可以麻烦你跟佐野同学说一下吗？他那样子会让我很困扰，我现在可没有钱再转校了。"

"抱歉，我会找机会跟他讲的"

"那边是不是有台钢琴来着？我记着？"赤星羽伸了个懒腰站起来。

三谷隆跟在她身后说："好像是吧。"

那台钢琴是之前商场做活动摆出来的，活动结束后也没收回，一直摆在那儿任过路人叮咚。

"我弹首曲子给你啊。"赤星伸出十根指头，羞涩道，"别看这样子，其实我琴弹得很不错的。"

她没骗人，最难的日子她与母亲也没有被音乐抛弃，她比她说的弹得更好。她坐在钢琴前抬手，三谷隆看到未曾经历生活搓磨的赤星羽应当是怎样的光彩。

她应该穿着昂贵的礼服，像她母亲那样坐在殿堂级的音乐大厅演奏昂贵的钢琴，而不是穿着被雨浸湿的校服，坐在广场活动用的廉价钢琴前，甚至脚边还放着盛满特价蔬果的白色塑料袋。

赤星羽没三谷隆想得那么多。她不需要看钢琴的黑白键，她只盯着三谷隆银灰色的眸子，等脸热了，羞了，再垂下头看黑白键冷静一下。

世界和时间被大雨封存，她不用去想钱财、工作之类没完没了的痛苦的东西，天地之间她找到一处小小的缝隙能够藏身，不必再遭受生活给予的无休止的折磨。她可以随心所欲，对她而言没有比这更让她开心的了。

三谷隆打算看钢琴、看手指，哪怕看放在钢琴边的购物袋都好过看赤星羽的脸，看她的眼睛。他的注意力被她禁锢在眼睛里，无法离开。他脸烧得厉害，极尽全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全部宣告失败。

他脑袋乱成一团浆糊，搅来搅去全是赤星羽的笑脸和她眼下飞扬的红痕。忽然间肩膀被重重拍了下，他吓了一激灵，瞬间摆脱那阵恍惚，扭头看向拍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