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抬起脸看我,嫌麻烦地说:"没有。就那样,一堆麻烦事,没几个好用的。哦!哦!就那个!明天你把灰谷兰做了吧,妈的,我给你双倍钱,"
"那不行,双倍也不行。"我说,"但是你如果再多给一点,我就去干。"
三途春千夜嗤了声,嘟嘟囔囔说吃你的面条吧。
我看他吃得香,忽然又想吐,猛地想到,就直接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三途春千夜嘴里塞着面条,脸颊鼓起一块。他的头发松垮垮扎了个辫子耷拉在脖子上,转头时辫子甩了一下。
"我怀孕了?"
"啊?"三途春千夜的嘴巴还在依照惯性继续咀嚼的动作。他的眼睛撇了下,眼尾划开一道细细的纹路,眉头中间挤出几道弯弯曲曲的小褶子,"哦,也正常。你没跟别人干吧?"
我想了想。"没有。"我又掰了掰手指,数了一遍,补充说:"没有。"
"哦,也正常。"他说,"所以才说,怀孕的话就干不了工作了吧,躺在家里不是更好么,对你来说跟我结婚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们是不是要先商量要不要生它?"我指了指肚子,不明白为什么三途春千夜会这么自然而然直接把它当做结婚的筹码之一。似乎在三途春千夜面前,怀孕对结婚而言一文不值。
"不是在你肚子里么,你想要就要啊。反正结婚后我会养着你,你想养那个我也会出钱。"
"你不要再说结婚了!"
"干什么不说?直接定下来多好!"
我感到脑袋出现不通畅的锈滞,我绞尽脑汁想要理清楚那些东西,但这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我陷入无能的愤怒中。没有办法,几乎是赌气一样,我喊着:"你得让我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又不是叫你去做任务,你考虑什么?你的脑子想不到这种东西吧!"
"我明白的!我可以想得通!"
"什么啊你,你只能理解跟任务相关的东西吧。反正你就只会杀人而已,结婚、生活……这种复杂的东西,你就听我的好了。躺在家里数钱,也不用动脑子,琢磨琢磨煮饭什么的。"三途春千夜理所应当地说。
我因为他的理所应当更加生气。
"你把戒指戴上,我们就结婚了。"三途春千夜把左手递到我面前,他的无名指上箍着一枚银色的圆环,"看到了吗?就这个,这叫戒指,知道吗你?"
"我知道!我在电视上看过!还有婚礼,还要吃饭,还要扔花,穿白色的衣服。"我反驳他,想证明自己知道这些事情。
"没那么麻烦,搞这些东西要被警察抓的。"他比了个手势,指指自己又指指我,"这玩意戴上,我们就在一起了,你的价值以后在我身上展现就行了。你好好想,是不是要比现在舒服?"
"我得考虑考虑!这种事情不能这么随便!"
然后我考虑到现在。
"结婚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三途春千夜看我心不在焉,手伸过来在我脸上拧了一把。
"反正你现在也跟结婚没两样嘛。肚子大了不方便做活吧?你不是好几个月没做活了么,快把戒指戴上啦。"
"你带我去,我就戴上。"
"欸!不是说了带你去么!快戴上!"
梦里的三途春千夜这样说。
我想醒过来,再睡下去会错过三途春千夜行动的时间。没有我在,三途春千夜会可怜兮兮地被人砍去手脚,像被鞋底碾碎的葡萄似的,烂摊摊趴在自己的汁液里。或许像我煮得面,那我就不得不带个大勺子去接他,到时候还要一勺一勺把他挖进碗里。我的肚子太大了,有点儿蹲不下。直接坐地上去挖三途春千夜,又怕结束后自己站不起来。
我倏地想起掉到地上的食物沾了灰尘就不能吃了,那烂到地上的三途春千夜也不能吃了。就算我把他挖回来,三途春千夜也没用了。我只能把他放到花盆里做肥料,但是我根本不会养花!
真要这样,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我有点儿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三途春千夜的脸罩在千千万万个水珠中,拉扯出扭曲的锯齿形的影子。我大概是爬起来了,我知道那个地方,但我没有提前踩过点。
不可以做冲动任务,每次行动前都要提前做好准备。这个是妈妈教我的,是绝对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情。但是之前也会有突发情况不能及时准备。
我想了想,我在阳台上还有一个空花盆。里面有土,也有之前养死的植物。如果我把三途春千夜接回来,只能把他毫无用处的头放在已经死掉的植物上施肥。
这样花能活过来吗?应该不能。妈妈说过,人死掉就不会再活过来,植物应该也是这样。
太可怜了,变成废物、毫无用处的三途春千夜真的太可怜了!
现在应该就是突发的紧急情况吧!
我有些眼花,但能感受到我的肚子可真大啊,一直往下坠呢。我在消防通道找到一柄消防斧,上一次觉得消防斧这么重还是在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
我找到三途春千夜,过程不算太麻烦,就跟捡到消防斧一样顺利。三途春千夜做事情还算仔细,我在外面碰到的人不多。
三途春千夜在屋子里,我砍了堵在门口的人才看到他。
他冲我喊了声:"太丢脸了!"
我忙着砍人,没理会他。
他瘫在地毯上,我晕得厉害,消防斧滑腻腻得有点儿握不住。我果然蹲不下,只好坐到他旁边。
我总觉得那些千千万万还在我眼睛里,我现在看三途春千夜,他还是好多好多张脸。
我拍拍他的脸,他骂了句。
我说:"我是不是要把你盛到碗里?我忘记带勺子了。啊!我也没有带碗!塑料袋行吗?"
三途春千夜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啐了口红色的吐沫到我身上。
"蠢蛋,除了被我干,你也就只会干这个了。"
我有点儿嫌脏,皱着眉头拽住他的衣服,把他吐到我身上的吐沫擦掉。我说:"可是我救了你!"
他笑起来,之前白森森的牙现在也是红的。
"是啊,你真是太棒了!真能干啊你!"
我说:"这个我知道,我明白这个的,这个叫救命之恩。"
"对啊,你可真聪明!"
"啊!我知道了!那你是不是要叫我爸爸?"
"少他妈看电视剧,学学做饭,白痴。"